上海有名的动漫公司「为什么在亚马逊买的东西贵」

互联网 2023-01-31 17:3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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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市民方欣带14岁的侄子到电影院重温《天书奇谭》。即使在缺少热门电影的档期,这部在豆瓣上评分高达9.2分的经典动画电影排片只有覆盖午餐和晚餐时间段的两场。据猫眼专业版数据,截至11月28日13时,《天书奇谭》累计综合票房为2582.8万元。电影放毕,影厅里有人忍不住发出了诘问——“这就结束啦?”

这个问题代表了一些观众的心声。方欣的侄子伴随着各类动漫产品和手机长大,他也认为这部电影“故事没讲完”:“蛋生怎么不打上天庭救他师父?”

在创下中国影史票房第四名纪录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及近年来表现亮眼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等作品带来的“国漫”风潮中,有一种声音认为,曾创造出《大闹天宫》《天书奇谭》等经典作品的“上海制造”,只适用于时光的滤镜之中。然而也有无数网友,一再把《小蝌蚪找妈妈》《天书奇谭》等上海美影厂昔日的作品一再找出来“怀旧”。

今年发布的上海动漫产业相关报告数据显示:2020年上海动漫产业规模达到200亿元,占全国总产值的10%,上海有各类动漫公司7.05万家,同比增长27%。在业内人士看来,尽管生产方式、市场环境在变,但“庞大的上海动漫企业群体已经全方位支撑起动漫产业完整的产业链”。

工业化之后,还能重现经典吗?曾经辉煌的“上海动漫”,还会重绽新的光芒吗?

《天书奇谭》4K纪念版上映

从故事脚本到播出平台,全产业链式发展

方欣的侄子最喜欢的动漫是在B站连载更新的《凹凸世界》,讲述被创造的宇宙“凹凸世界”中,一个少年反抗斗争的故事。相比《天书奇谭》中的袁公和蛋生,《凹凸世界》的主人公“金”不断“升级打怪”,“比蛋生热血多了。”

但方欣无法接受这样的动画,“一集不到20分钟,内容大同小异,角色瞪着一双长方形的眼睛,顶着糊成块状的头发。”然而这部动画在B站已经连载三季,仅第三季的播放量就达到3亿,有512万弹幕,B站的用户给出了9.4分。

“我们都知道上海美影厂是新中国动漫的发源地,它留下的是巨人的脚印。但我们这些在上海做动画的,不一定要复制美影厂的路子。我们想在上海做出自己的特色。”《凹凸世界》的出品方七创社创始人曲晓丹说,该动画的主要受众群是13-18岁的青少年,“它属于‘热血漫’,主打的就是胜利、友情、成长三要素。”

不仅市场细分,企业分工同样越来越精细。近年来获得巨大成功的动漫电影中,少不了“上海制造”的身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一场“海边踢毽子”的戏:夕阳映照海上,浪花冲上沙滩,主人公发丝被海风拂起,毽子的羽毛在你来我往中微微颤动——这样的场景,是上海的红鲤动画完成的。红鲤动画参与制作了该片400多个镜头,其中近200个是特效镜头,在片中总时长约20分钟。此后动画电影《姜子牙》中,红鲤动画参与了45分钟的制作,主人公“九尾”一条尾巴,就要制作超700万个多边形。红鲤动画所在的环球ACG产业基地位于上海嘉定区,去年累计注册动漫企业近百家。

红鲤动画的办公室

2011年,方欣在起点中文网上读到网络小说《全职高手》,这部2014年完结的小说在2017年被改编成动画剧集,2019年又推出了同名电视剧,此外还有漫画等衍生品。目前阅文集团拥有900多万作家和1390万部网文作品,其月付费用户达到1020万,这些作品成为动漫产品、影视剧改编的重要资源库。而另一家上海企业哔哩哔哩月活用户达到2.02亿,拥有全国最大规模的二次元用户群体。业内人士表示,产业链一首一尾两家动漫平台的龙头企业都在上海,“从故事脚本到播出平台,动漫产业链上各要素都齐备。”

以《原神》《崩坏学园》等游戏出名的米哈游,一直定位为“动漫公司”。在开发游戏产品之前,企业会先推出小说、漫画、短片动画,为最后的游戏成品不断“试错”。小说中的新角色如果人气高,就会同步到漫画里开发剧情;漫画中受欢迎的美术风格、人物形象,将再度进入动画里接受用户反馈,以此确保进入游戏产品的角色赢得市场。

“动漫游戏是一家,它们底层的技术逻辑是一样的,只不过表现形式、互动方式有差异。”业务以音乐、动漫为主、获得B站融资的有度文化负责人王冲认为,动漫IP产业链条拉长,将衍生更多的产品类型。“比如我正在做的VR剧本杀,怎么界定是游戏还是动漫?”

此外,近年来虚拟偶像、虚拟主播市场数量和营收成倍增长。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组委会负责人浦韵透露,计划带着动漫IP前往云南等地打造户外嘉年华,把动漫形象与旅游景区结合实现文旅融合:“我们想带着CCG EXPO品牌走出上海,辐射更广。”

第十七届中国国际动漫游戏博览会(CCG EXPO 2021)今年7月举办

为什么选择“很贵”的上海?

上海动画人的故事,很多是从居民楼里开始的。

2000年,文艺青年王冲背着把吉他,只身从福建来到上海,最初是为了“玩摇滚”。因为小时候爱看动画片,他在上海参与了一些原创项目,负责音乐、声效等方面。2008年,他和几个合伙人在莲花路的居民楼里开了一家小工作室,从动漫加工到剪辑、做短视频,“有项目就接”。赚到“第一桶金”的同时,2014年王冲开始着手原创“音乐物语”《时之歌》的策划——这一作品成为日后有度文化向动画、游戏等内容延伸的基础。

就在王冲参与人生第一个大型动画电影项目《大鱼海棠》前一年的2013年,在广州做了五六年游戏开发的曲晓丹有了把脑海中“凹凸世界”实现的想法,来到上海成立七创社。“当时公司只有两个人,和很多草根公司一样,客厅当办公室,卧室住人。一面接外包,一面做自己的东西。”虽然当时物质生活辛苦,但梦想在逐渐变成现实。

《时之歌》线下演出

“成本高”几乎是所有上海动漫中小企业的共同感受,但他们依然选择上海。

“上海动漫产业有足够多的平台资源。”王冲以自己的创业之路来看,一家小动画公司的成长,离不开互联网经济形态的发展。“稳定的团队需要有稳定的项目和资金支持。因为B站等大平台总部在上海,平台发单让中小企业有长期稳定的制作项目。”在王冲看来,这样的平台效应不仅显示在动漫产业,“比如小红书、抖音落地上海,许多网红就开始往上海迁。”

璃音网络扎根上海的原因正是如此——客户在这里。游戏美术外包是该公司业务之一,日系、韩系、国风多种风格都能承接。“目前有一个趋势,比如网易游戏、字节跳动等大平台,都在把研发中心往上海挪。这里还有米哈游、莉莉丝、叠纸、心动、鹰角网络这些游戏界的上海本土优秀研发商,在上海研发出的爆款是整个品类中最多的。”璃音网络创始人李鸿说,这些集聚的头部企业,辐射带动了一批初创和外包公司。

运营成本高,主要高在人力成本。红鲤动画副总裁张厚健透露,《姜子牙》有50多家供应商,“相对其他动画电影是比较少的”。

相比好莱坞公司聘请上千人团队制作一部或同时制作几部动画电影,国内目前还没有这样强大的资本运作空间。“一部动画电影投资动辄几千万乃至上亿,安全的办法是把多个公司的人才整编使用,发挥各自所长,强强联手。”在曲晓丹看来,上海虽然人力成本高,但人才聚集效应也好,而且尽管每家公司各有特点,“上海公司的工业流程、制片体系比较完善,工业化程度比较高。”

曲晓丹把七创社开在上海的原因是“投资方在上海”。在七创社的办公区,有专门陈列《凹凸世界》衍生品的展示架,从人形立牌到品牌联名,衍生品的销售额每年以千万元计。

璃音网络承接外包业务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原创团队,包含20个二维动画人员、40个原画师、10个以上的龙骨动画师以及3D动画人员。“沿海地区文化的包容性比较强。”李鸿记得自己的青少年时期,在上海总能很方便地买到动漫书籍,“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高。”

“在B站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一直享受着上海为我们提供的各种便利。”上海哔哩哔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陈睿将B站定义为一家“上海土生土长的创业公司”。在他看来,正是这个城市“包容、平等”的大环境,让企业能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探索面向国际讲述东方故事

推开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3D动画及视效系教师尚希林(Shawn Tilling)的办公室,墙上贴满了画风、造型各异的女孩图案——这些女孩是不同学生设计的同一个角色。但他特别提醒记者,“最重要”的是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图案旁一页写满文字的纸——整个动画的故事大纲。每进行一个创作环节,都要不断回视这张“大纲”,这是国外做动画的通例。

这个动画的主角是一个小女巫,虽然“什么都做不好”,却有一件非常想得到的东西。当尚希林抛出这个人物设定时,他的中国学生和员工立即给出相同答案——“一个爱她、照顾她的完美男友。”

尚希林背后是不同版本的“小女巫”

尚希林曾连续数年担任中国动漫金龙奖评审,在他看来,从动漫制作技术方面,中国完全不弱,甚至在好几个技术领域堪称世界第一;“但讲故事的能力还要提升”。他以迪士尼、皮克斯的动画电影为例,“这些故事是世界性的,中国人也能理解;但中国大部分动画电影的故事难以走出中国。”

不过,上海企业米哈游制作发行的开放世界游戏《原神》让尚希林看到了改变。作为游戏玩家,他非常喜欢《原神》角色“钟离”的故事:钟离原是游戏中一个守护一方水土的“神”,但他日益虚弱,担心无力保护子民,于是他选择“假死”,让子民自己找到治理国家、守护百姓的方式,而他则化为凡人闲游尘世。

在尚希林看来,“牺牲自己保护世界”这个主题是世界性的,米哈游则把这个主题讲得“既美丽又通俗易懂”。“很多中国动画讲故事的方式都太中国了,西方人不理解,没办法共情。”“钟离”让尚希林思考,如何让学生把中国故事用更国际化的方式传递给世界。

另一方面,尽管《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等国产动画电影取材自中国传统故事,但也有不少观众不满人物清一色长着“流水线式的欧美脸”。

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3D动画及视效系主任陆地一直铭记一位老导演三十多年前的告诫:“越是民族的,就越是国际的”。在他看来,从欧美和日本成熟的动画电影工业生产线上涌现的产品,固然在制作精度、生产效率等方面值得学习和欣赏,但不能止步于模仿,“否则容易在文化和审美上邯郸学步”。

据《天书奇谭》美术设计黄炜回忆,过去上海美影厂会根据题材寻找合适的美术家做造型设计,《大闹天宫》找张光宇,《哪吒闹海》找张仃,《天书奇谭》则找了柯明。“动画应该选择最优秀的艺术家,在造型上打造有民族风格的人物,而不是跟着外国流行亦步亦趋。”

陆地在上课

“我们丰富的文化积淀让艺术工作者有取之不尽的题材和造型。”在游戏《江南百景图》中,大到城市场景设计,小到人物服饰,都取材于古代绘画;另一部游戏《黑神话:悟空》,干脆直接扫描现实中的名胜古迹和雕像,设计出场景与人物形象。在陆地看来,上海美影厂老一辈的动画艺术家们已经制作出具有审美高度和文化个性的作品,“上海有着深刻的江南文化积淀,又处于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在审美品位、工业化思维方面都有深厚的积累。上海有条件也有责任,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创作出新的精品。”

工业化之后,还能创造经典吗?

“王树忱往往能做出来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原上海美影厂厂长常光希很推崇王树忱在《天书奇谭》之后导演的短片《选美记》,这个根据王昭君与画工毛延寿故事改编的作品,融合了诸多民俗元素,“各种土得掉渣的东西,他都敢追求、敢尝试”。不少员工也记得午饭之后王树忱常在厂里写字画画,周围围着一圈人,曾和他一起执导《哪吒闹海》的徐景达就经常拉着他讨论:“那时候没人考虑票房,就是想把片子做好。”

王冲初到上海,从flash动画起步。当时动漫难寻变现渠道,创作者都是“为爱发电”。“只要把作品在小网站发出去,有人喜欢看,就挺开心。”

然而,这样的创作状态如今越来越稀缺。许多动漫企业开始以大数据来决定故事走向和角色生死,动画电影则大多利用中国神话故事为蓝本以确保基本票房。

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过于倚重观众口味,对动漫作品的独创性与完整性是一种伤害,“作品需要作者完整的构思和个体表达。比如动漫或影视剧中的人物要立体,必然要给他们成长过程。如果一开始得不到观众的喜欢就被舍弃,只会得到一个讨人喜欢但毫无灵魂的纸片人。过于迁就市场终究会失去市场。”

在曲晓丹看来,文创产业最关键还是靠人才。“创意产业核心是解决人的心理诉求,工业化反而是第二层次的需求。”他认为,未来动漫产业发展,“70%的精力应放在人才挖掘上,剩下30%放在工业化流程和体系完善上。”

人才在动漫领域有多珍贵?记者在走访动漫游戏公司时,所有受访者都要求“隐去”从业者身份信息,就怕竞争对手“顺藤摸瓜来抢人”。一个现实案例是创下票房、口碑双高峰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其导演饺子在这部动画电影之前仅有两部成本极低的短片,他大学学的是医学专业。

“在我成长的年代,国内院校几乎没有专门的动漫专业。”李鸿的动漫启蒙来自一本游戏杂志《游戏机实用技术》。2003年他赴日本一家电子学校留学,“当时日本的CG技术已经相对成熟了”。如今他在上海创业的最大感触是教育体系比当年完善许多:“企业招聘期间,有很多专业对口的毕业生,现在国内已有七八年的动画美术专业教育史,不再像20年前那样是白纸一张。”

“上海不缺动画人才,但编剧、导演、分镜这些前期环节人员和复合型人才仍然稀缺。”与其等待人才,不如培育人才。七创社与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合作搭建了一个实验室,让学生提前熟悉企业的实际操作流程;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的动画和视效课程以好莱坞影视工业为标准,他们有一句教学格言——“天赋让你有个好的开始,而不懈的努力帮你抵达终点。”

不少业内人士记得,有些地方曾出台针对动漫企业的补贴政策,结果催生了一批粗制滥造的产品。“有的企业会根据补贴标准,‘量身定制’成本更低的产品来赚取差价。”在他们看来,上海不宜走“直接补贴”这条路,而是要在吸引人才、产业链建设和重大项目上给予更具针对性的扶持政策。“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曾经取得辉煌的‘上海动漫’,必然还会有新的成就。”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简工博 题图来源:摄影:蒋迪雯

来源:作者:简工博 张熠 钟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