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打下莆田假鞋销售依旧猖獗「直播卖假鞋要注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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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精瘦的福建人郭景在摄像机后微笑地看着女主播,时不时点点头,有“听不懂”的地方,就略微皱起眉头做沉思状。
为了准备这场直播,他和女主播已经对过好几次“剧本”。
巨大的屏幕播放着记录品牌历史的纪录片;亮银色的T台还没踏过脚印,纤尘不染;刚刚装修好的直播间还散发着木材香气,直播间的女主播拿着一只白色跑鞋,言笑晏晏。
4000多平方公里的莆田,拥有近3000条制鞋生产线。在当地,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人在制鞋工厂制鞋。然而,2000年之后,“假鞋之城”的标签却成了笼罩在莆田鞋匠头上的一块阴云。
今年年初,莆田电商协会会长、原创品牌onemix创始人的郭景了解到杭州电商直播发展的盛况以后,意识到这个风口或许能帮助莆田制鞋业转型。
一个礼拜前,他将公司三楼改造成了当地的第一个直播基地。
莆田第一家直播间
“这款跑鞋的鞋底是用我们自主研发的爆米花材质制作的,是无数爆米花熔炼在一起形成的新材料,减震效果很好,这种技术连耐克都没有哦!”
女主播婷婷拿起一双白色跑鞋,折了一下鞋底,柔软的鞋底随即弹回原型,不留痕迹。
婷婷从鞋底,到鞋面,再到鞋垫,各个重要部位一一介绍,时不时赧然一笑。
今年3月份,郭景从杭州带了两位空间设计师回来。从此,木材、涂料、钢架、吊灯等装修材料源源不断地被运上公司三楼,员工总是听到楼上响起装修的轰鸣声,也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起来,郭景也总是笑而不语。
直到七月中旬,最后一块木板搭好,一个T台终于露出了雏形。
“那个T台是用来给鞋模走秀的。既然我们想直播鞋子,那就要给粉丝一些现场感,让粉丝看到鞋子穿在脚上走路的真实样子。”
摄影师已经调整好了三脚架,随时可以开启横摇镜头模式,将镜头转向T台。“做直播越来像拍电影了。”
“假鞋之城”阴云
可以说,在莆田,每十个当地人中,就有一人在制鞋工厂上班。
4000多平方公里的莆田,拥有近3000条制鞋生产线。每天,有三万双耐克鞋从代加工厂生产出来,装满卡车运出工厂。在码头上,各种国际大牌鞋子堆满了集装箱,货轮穿梭于这个港口,将莆田出产的名牌鞋子销往世界各地。
作为国内最大的运动鞋代加工基地,上世纪90年代,莆田曾经名噪一时。
不过,到了2000年以后,莆田开始涌现高仿耐克、阿迪等假鞋,由于长期给这些大牌做代加工,莆田人想抄袭大牌并不困难,甚至连质量都不相伯仲。制假只占整个莆田制鞋业的一小部分,但“假鞋之城”的标签却成了笼罩在莆田鞋匠头上的一块阴云。
安福电商城是“高仿鞋”的交易枢纽。每当夜色降临之际,贩卖假鞋的“阿冒”们赶到这里,三三两两地找到找到自己的接头人进行交易。三轮车、面包车等交通工具堵得小小安福水泄不通。
走进一家鞋子档口以后,只见柜台上摆着许多小牌子的正品鞋。而加了老板的微信以后,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微商”,朋友圈里全是高仿耐克、阿迪的鞋子广告。若没有熟人介绍,很难从他这里“拿货”。
“一双正价三千元的阿迪鞋,根据仿制的成色不同,价格一百多到六七百不等。”
档口老板介绍,高仿名牌鞋子是星散在莆田的许多小作坊做出来的。一些小作坊甚至只有三、五个人,但工人们了解制造一双“名牌鞋”的所需要的材料和工艺流程,做得好的,甚至连专业测评师都分辨不出来。
交易进行到凌晨两、三点以后,“阿冒”们渐渐散去,带着满满的货物深夜去快递点发快递,或者运回自己的电商仓库。
众多“阿冒”当中,甚至还有个别外国面孔,他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和老板交流,说到数字时,就比划比划手指,双方点头同意以后,就一起走到幽暗的巷子深处看货。
穿不起正品的人们往往最爱买莆田鞋,而当买得起正品的时候,却又对莆田鞋嗤之以鼻。一些好好做鞋的莆田鞋匠们沉住气,默默等待突围的机会。
莆田制鞋的突围者
上世纪80年代,一批台商陆陆续续来莆田创办制鞋厂,其中耐克代加工厂是最早入驻莆田的大牌代加工厂。许多当地青年以进入耐克工厂为荣,这些青年从学徒做起,一步步学到了最精细的制鞋本领。
Onemix的创始人郭景就是从耐克鞋厂一路打怪升级做到资深工程师的。
从97年到07年,郭景在耐克代加工厂扎根10年。2001年时,郭景已经拿到了莆田所有鞋厂能开出的最高7000元工资,然而几年以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开耐克,建厂造鞋。
当他决定跳出来做自主品牌的时候,身边的工程师里10人有9人反对。
“他们说20年前做自主品牌或许会有机会,都这个年代了,再想跟已成气候的大品牌竞争纯属找死。”
郭景不信。
带着在耐克攒下的十几万元,郭景开始了原始积累之路。卖轮胎、养猪、承包菜园、做外贸,为了实现“做鞋”的梦想,郭景什么生意都做过。三年以后,启动资金达到了800多万,郭景终于如愿以偿地创建onemix品牌,并创建了一条仅有30人的生产线。
生产线上,缝制好的鞋面材料被一位工人阿姨一筐筐地放好。师傅们将这些面料放在喷着蒸汽的机器上软化,然后由皮带运往后续各道工序。经过30几个人的手,一双莆田鞋就诞生了。
“耐克的鞋子只有一道上胶工序,而我们的则有两道。”曾在耐克工厂工作过的Onemix生产线负责人卓琼骄傲地介绍。
一项连“耐克都做不出来”的技术一直让郭景津津乐道。朋友来访时,郭景总是乐意现场变一个“魔术”:脱下鞋子,抽出鞋垫,把水倒在鞋垫上,水会自然渗下去;而把鞋垫翻过来再倒水,水就渗不下去了。
“这种单方向渗透技术可以防菌除臭,我们做的鞋子在技术方面是很好的。”
创业之初,郭景的愿景就是做出“质量好”的鞋子,但很快遇到了第一道坎。
2014年初,办公室成员达到十几人以后,郭景打算组织一次团建,并要求员工穿上自己公司做的鞋子,一个销售小哥一直面露难色,郭景再三询问之下,他终于吐露了心迹:觉得onemix穿在脚上太low了。
“连自己员工都觉得low,质量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郭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此后,郭景一直找机会树立品牌形象。几年下来,onemix积累了10万国内粉丝和6万海外粉丝。去年年底,onemix和《流浪地球》联名推出了一款“太空流浪鞋”。中国科幻和莆田好鞋的结合,给予消费者一个更大的信心。“现在粉丝都觉得穿我们的鞋很潮,我们也会给家人买公司的鞋子。”onemix的一位员工说。
会长的直播梦
注册品牌九年了,郭景发现,虽然鞋子的质量可以向大牌看齐,但是树立品牌影响力却漫长而艰辛。
而七百公里外的杭州,电商直播模式已经相当成熟。
去年年底,去杭州考察以后,郭景被这座城市的“直播力量”深深震撼:“一个大主播在镜头前花五分钟介绍一款产品,马上就有几十万人看到产品信息,几万人下单购买。我们莆田自主鞋子品牌的痛点就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能通过直播让更多人知道,说不定能有大发展。”
今年3月,郭景斥金建立了一个两千多平方的电商直播基地。洛弛创始人陈英洪是第一位受邀入驻基地的朋友。
十几年前,心怀梦想的陈英洪创立了莆田乃至中国第一家专业户外鞋品牌洛弛,“做专业户外鞋的难度就像农民造原子弹。”为了保证鞋子的技术含量,陈英洪每年斥资300万聘请韩国技术设计团队。
十几年苦心经营下来,陈英洪既经历过负债近2亿的低谷时期,也经历过代表国货在美国展示的高光时刻。如今,洛弛已经走向了全球40多个国家,陈英洪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莆田鞋墙里开花墙外香。
“说起莆田鞋,老外们都要翘起大拇指,他们知道自己穿的耐克、阿迪都是莆田造出来的,所以对这个地方颇有好感,但是在国内,人们依然用‘假鞋’这个标签来看待莆田鞋。”
陈英洪说,经营了十几年的“洛弛”品牌是自己的心头肉,今年,他已经收缩了好几条代加工厂的生产线,打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主品牌的发展上。如今,洛弛已经在海外市场风生水起,而在国内市场依旧不温不火。在国内,陈英洪主打线下市场,这次入驻直播基地,是希望能给线上销售带来一些增长。
在众多莆田鞋匠中,李黎强是一个异类。他的入驻,可以令郭景的直播基地多一点故事。
与莆田众多做代加工厂的人不同,李黎强的起家是通过做名牌鞋子的代运营。在几年代运营经历中,他对直播的方法和效用谙熟于心。
就在今年,李黎强创立了一个年轻的潮鞋定制品牌发哥。李黎强自己并不投资建厂生产鞋子,而是用定制的方式让莆田工艺鞋子成为潮鞋。为此,他聘请了几位插画师,设计原创图案,以印花工艺满足年轻人DIY鞋子的需求。
“潮鞋定制的精髓就是‘故事’。我们设计的每一幅图,都有独特的故事。用图片和文字介绍未免太单薄了,用直播镜头正好能将这些故事讲好。”
一壶功夫茶,几束荔枝,作为莆田电商协会会长的郭景把几位朋友邀来共商大计。公司三楼的场地里,来往的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搬运器材,不久之后,一个叫索罗峰的本地品牌也将入驻基地。小小的直播基地,承载着莆田制鞋人们大大梦想。
夜色渐深。莆田本地的一家啤酒品牌举办了一届啤酒节,白天操劳了一天的制鞋工人们汇聚此地,在声浪和冰啤酒的冲击下释放一天的疲惫。
路过著名的安福电商城时,只见门庭冷落,行人稀少。安福电商城曾是假鞋交易的市场,如今来往的行人却早已不如假鞋猖獗时那么多了。
“如今政府大力打压假鞋产业,那些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大部分已经作鸟兽散。”说罢,郭景沿着那条行人稀少的主干道驱车前行,抬眼望天,是一片青天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