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盯着菜篮子「互联网带来的便捷服务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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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松：

最近对于互联网企业的批评声音不少，而且政策上反垄断三个字也成了现在和未来的一个工作重点。这个时候不管是互联网企业还是消费者，同时尤其是政府监管部门，可能都要想一个问题：企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该做？如果这个问题能真正地解决好了，或许此时的批评也会成为新的成长动力。比如最近人们热议的低价买菜的社区团购，表面上消费者占了便宜，一分钱买一斤山楂，一块钱买一斤蔬菜等等，但是互联网企业财大气粗，在这样的价格补贴大战当中，小商小贩可能很快就败下阵来，那么最终消费者就真的会是受益者吗？还是相反？风口浪尖上的社区团购，我们应该给出怎样的理性答案？《新闻周刊》本周视点关注：手机与危机中的菜市场。

互联网买菜，

会压垮线下菜市场吗？

市民 王阿姨：

我们老年人，哪里便宜我们就哪里买，他们有时候做活动的时候很便宜，有9毛9的菜。9毛9，4个鸡蛋，哪个平台有，我们就在哪个平台买。这晚上一坐在床上没事干就买菜，第二天起床就拿。现在好懒，现在不用每天外出买菜了。

市民：反正自从来这个买之后，就没去过超市了。

记者：那你手机上不是有好多群。

市民：全部都是，你看，全部都是。太多太多了，反正是哪个比较实惠拿哪个。

最近一段时间，一些过去热衷到超市抢购特价商品的顾客，把目光转移到了手机上。通过几家互联网公司推出的“社区团购”小程序，他们头一天选好商品下单，第二天就可以到最近的小区网点提货。不光省去了奔波市场的脚力，最吸引人的还是，这些团购商品的价格实在便宜。

市民：比较新鲜，你看起来觉得好舒服，价格也挺好的，我这么多菜价10块多钱在菜场上肯定是买不到的，我这个是满9块9减3块。

记者：在菜场就没有这种优惠？

市民：那哪有？菜市场你现在微信支付1毛你都要给的。

记者：比如说您今天买的这个能便宜多少？

阿姨：便宜两块多钱，鸡精这一袋只要1块9毛9，200克。

记者：在菜市场多少钱。

店主：最少估计要4块来钱。

卞大姐在合肥经营一家小区超市，也是这个小区的一名“社区团购”团长。现在，她和丈夫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收取、分发居民们前一天团购的商品。在她代理的“团购”平台上，除了蔬菜、水果、肉等生鲜外，还有零食、日用品等其它类别。卞大姐做团购，本是因为超市不景气，想补贴点收入，没想到最近几个月越来越红火，反而成了主业。

超市店主 卞泽勤：本来我们的宗旨是想，我们做这些团购给他们服务的话，他们会带动一点我们店里面的生意。但是现在团购就是讲它这种平台现在什么都有了，几乎就跟我们这个都差不多，也就相当于大型的超市一样。可能有些人不会计较这一点，到你家拿个菜，我家缺个什么东西会来买，但是有的人贵了几毛钱，他就会细想一想，我从平台买吧。

两年多前，卞大姐就已经开始为一家团购平台做“团长”，不过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今年疫情发生，“团购”才逐渐被大伙儿认可。卞大姐说，从4、5月份开始，每周都会有不同平台的业务员找上门来谈合作，每单可以提成10%左右，现在，她已经同时身兼五个平台的“团长”。这些平台针对新用户，每天都有1分钱或者1元钱的大促活动。同时，非促销商品也有不少优惠，在卞大姐看来，这是她的小店无力较量的。

超市店主 卞泽勤：我给不了，因为我也进不到，你知道吧，我毕竟我是从外边进货的话可能是经过经销商几道手续了。牛奶你像比如说特伦苏，正常的平台最贵的也就卖45.8，我们进50，你说我会卖45.8吗？我肯定不会卖45.8，我最少要加个两块钱52，没有这个价格我不能卖，我有房租，我有人员工资。但是像那个尤其是牛奶，像他们平台卖的真便宜，真的，我有很多时候我从他们平台买，买来卖。

“社区团购”之所以价格较低，除去资本“烧钱”似的“价格补贴”，还有一部分源于其“以销定采”的商业模式。各家平台一般在每晚8到10点之间截至订单后，直接找生产地的供应商采购，既可以避免仓库积压货品，又省去了经销商层层加价。同时，“团长”积累的人际关系降低了宣传成本，集中配送、用户自提，也进一步缩减了物流费用。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许可：我们整个社会正在慢慢进行深度的数字化，传统的数字化是聚焦与消费者的端口的。未来另一波数字化是针对我们的生产者，针对实体店，或者是小商铺，他们会更多介入到平台中，所有低于成本价销售的都是不具有经济上的可行性的，永远只是一个暂时的行为。平台经济其实并不在于一时一地一城一池的得失，看得是一个长期的战略，看到是整个平台生态的建构，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通过补贴，吸引更多的消费者入场。

本周五，记者在卞大姐的超市，通过APP地图定位看到，周围500米范围内，其中一家平台就有19个团长在经营提货点，而另外一家平台，更多达40个。事实上，从今年夏天开始，多个互联网平台已经开始入局或注资社区团购，最近更到了白热化阶段，除知名电商、外卖平台外，连网约车公司也卷入了其中。第三方数据显示，截至到11月，几个头部“社区团购”平台的用户数量已达到了三、四千万的量级。

北京贵士信息科技有限公司CEO 陈超：社区团购更多的其实你占领的是一个家庭消费的入口，因为你的这个衣食住行里面，吃是一个最高频的品类。其实你占据了这个家庭消费入口，就可以我们所谓的，交叉销售更多的产品。大部分的互联网大厂，其实它们的收入来源基本上已经到了一定瓶颈期和天花板了，大家继续要找到下一个风口和增长点，所以无论是阿里、京东，还是滴滴，拼多多，美团都非常看好这个机会。这是万亿级市场的规模，所以我们认为大厂肯定是未来是所有人都会All-in在这个领域。

1分购，1元购，红包、补贴、各类返券，互联网巨头为抢占市场，正如火如荼地开展“补贴”大战，也招来了越来越多的批评声音。他们认为过低的价格势必会挤压传统商贩的生存空间，更可能扰乱市场价格秩序，破坏民生。对此，本周二，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公布了社区团购“九不得”新规，其中明确提到，互联网平台不得低价倾销，滥用自主定价权，不得没有正当理由进行掠夺性定价。作为一个新兴的，集约成本的商业模式，社区团购，合理的价格区间应该是怎样的？它又该怎样与上游产业，特别是同类型的传统经营者协同发展？许多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讨。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李勇坚：因为互联网行业它是一个充分竞争的行业，如果用户多了我就加价，那消费者可能就只要按一下按钮就转到另一个平台上去了，所以对于互联网平台来说它永远可能想加价，想获得超额利润，但是这个市场竞争会制约它。我们有的时候对于整个社区团购的批评，是在我们线下商业模式的理解的基础上，而不是我们对于新的商业模式。它带来的这种变化的一个评估的基础上来进行的分析，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要怎么避免它对我们的商业生态，带来破坏性的作用，不是说这种商业模式我们一定说它是坏的。

白岩松：

企业看到商机就想行动，获取更多的利润，这是正常的。但一个完善的市场社会，应该通过法律法规以及相关的政策划出清晰的边界，让大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以试什么不要试。而互联网企业在市场中的成长，现在依然还得算作是新生事物，它也在用自己的想法试探着政策的边界。本周二，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商务部召开了行政指导会，指出了当前社区团购存在的低价倾销及由此引起的挤压就业等突出问题。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小本经营的小商贩、小超市现在的生计和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会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吗？

如何平衡线上线下利益，

成为关键点

合肥某超市店主 李女士：年轻人中年人都看不到，他们都在家里就买到了，除非一点老太太他不会用手机的来，会用手机的都在手机上买。原来可以的，因为现在是高峰期，冬天菜肯定是走的最快的，损耗又小。现在社区团购一搞，我们根本都走不动。

在安徽合肥的青阳路街道上，李女士家的生鲜超市显得十分冷清，最近两个月，她的营业额下降了将近一半。街上的很多店铺都在兼职运营社区团购，平台低廉的价格严重冲击了她的生意。

合肥某超市店主 李女士：他们上面的价格。都低于我们的近价，你说我们怎么卖。就比如说生菜、小青菜、西兰花那些，我们进价都进不来，他们卖菜卖两块多，我们进价都三块多了。

李女士并非没动过加入社区团购的想法，平台人员几乎天天上门推销，但她的店面规模较大，面积有200多平米，租金水电费用很高，她考虑更多的是保住店里的生意。

合肥超市店主 李女士：有的时候他价格太便宜了，我就怕跟我们店他一对比，店里的东西更不买了。我就说我考虑一下，然后就不想做。本身就想着，特别反感他们那些。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生意肯定会好一点，会好很多。

社区团购的大浪袭来，很难不裹挟其中。距离李女士不远，夫妻俩经营这家小超市已有多年，前段时间他们也曾加入团购平台，却因为流量较小已被踢出，如今他们每月的收入下降了两千多元。

合肥某超市店主：一旦店多了量肯定少了，就关掉那些量比较少，就把后台停掉了。要不提前最起码跟我们打招呼，因为是你找我们做的，最起码跟我们先打个招呼，不知不觉就后台停掉了。如果每一家都去做，挣不了多少钱不讲，等于是自己出店面给别人做事情。

受到影响的不光是超市和商店，还有菜市场的小商小贩。在江苏南京玄武区的一家菜市场，不少菜贩感叹，网上平台展开的低价销售活动，让本就有些冷清的菜市场客流更少了。

南京某菜市场商贩：最近这两个月，一天就比以前营业额少了一半。中午人还多一点，下午你也看到了，寥寥几个人。菜整个都卖不动，就问客户，这段时间怎么没到菜市场来，有的时候都在网上买。

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副局长 黄明春：社群团菜经营可能存在低价倾销，会影响到公平竞争和实体店的生存比方说我们的萝卜青菜还有辣椒，在超市里面卖到每斤3块2，但是这个平台就卖9毛9，那么有的时候还搞一些秒杀这样活动，那么长此以往，应当说价格竞争是实体店承受不了的。《价格法》做了明确规定，除了处理一些鲜活商品之外一般来说销售商品是不得低于成本价的，否则就构成违法。

半个月前，南京市场监管局约谈7家企业，并发布《电商“菜品社区团购”合规经营告知书》，南京成为国内首个对社区团购踩“刹车”的城市，告知书要求，不得以低于成本价格实施低价倾销，排挤竞争对手独占市场。除此之外，告知书的提出还针对社区团购在食品安全、纠纷解决、团长资质等方面可能存在的隐患。

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副局长 黄明春：食品安全可能得不到保证，我们南京365座农贸市场，我们都建立了食品的安全监管，以及所挣所票的制度，同时我们建立了每个农贸市场都建立了农产的快检室，而我们的平台是做不到的。平台的消费者买了这个货品发现有问题之后找谁，找平台还是找供应商，还是找团长，现在并没有规定，也不明确。

针对这些隐患，告知书对各大平台提出了八项具体要求。而本周二，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商务部也发布了的“社区团购九不得”，这都是在为 通过补贴和低价谋求迅速发展的社区团购行业 划定一条红线。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许可：低价倾销可能会导致无虚竞争，可能引发资源的一种浪费。比如说共享单车，收获的是被到处废弃的车辆在低价竞争，在这么一种从线下到线上的转型过程中，带来了很多社会问题，这些社会问题也是我们的政府力图去避免的，包括了一些我们的小商贩的生计问题，我们就业问题，这些问题是有底价竞争所带来的一些副产品。

有专家提出，小商家和平台之间不完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团购平台的发展也为小商贩提供了新的就业机会，然而，也并非所有线下商贩都能顺利转型线上。在合肥青阳路附近的一个菜市场，卖了几十年菜的王大姐也了解过社区团购，但文化程度不高的她没想过加入，手机这东西玩玩还行，用来做生意可玩不转。

南京某菜市场商贩：很多人都到这里来跟我们做。那您做吗？我没有做，因为我不懂网络啊。像我们这个年龄了，不懂网络不好操作。

社区商业走向数字化的潮流似乎不可阻挡，在激烈的竞争中，会有赢家，也会有输家，而对于可能很可能会输掉竞争的小商小贩们，如何提高他们的竞争力，如何平衡他们的利益，考验着管理者的智慧。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许可：我们不太可能去退到只有线下市场，没有线上市场的时代。重要做的事情是如何采取一种有序妥当的方法去帮助线下企业和线上企业进行竞争，比如可以基于一定的税收减免，在比如可以帮助线下企业以比较低的价格拿到离社区最便利最方便的购物点。小商贩恰恰需要灵活性的，宽容性的这种一种政策，帮助他们去最贴近消费者的方法去销售，给予这些小商贩一个自由摆摊的一个空间，给予更多的社会的扶持，帮助他们过渡这个难关。

白岩松：

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显然也不能是赢者通吃，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市场生态就会变得非常垄断单调，最后是违反着市场经济的法则，也最终会让消费者成为受害者。但是面对互联网企业的成长，既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走上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老路。因此，近一段时间人们对互联网企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讨论争议，甚至批评，反而可能是一种进步，或许我们都该更加理性地为未来划出多赢的市场边界。

视频制作|徐新 姚道磊

微信编辑| 马诣宸

微信监制| 张大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