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抢甘蔗外包公司称城管最难做 有的老百姓不听话 官方：其他区域未现违规 仍可提供市容管理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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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南通市海门区叠石桥国际家纺城现代大道上，一位卖甘蔗的老人被十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团团围住。
在1分钟内，这群人将老人的甘蔗抬上白色皮卡车。留下老人站在原地，发出哭喊。
这些着制服的人早已被商贩们熟知。他们是来自江苏静通市容管理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静通市容”）的“外包城管”。
卖甘蔗老人在此处被抢。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三年前，这家公司相继中标南通市海门区6个区域的市容服务外包项目。江苏其他城市也在推行这种做法。自2018年起，启东市如皋市、通州区等多个区域就市容管理服务进行公开招标。
“城管人力有限，所以我们承接了这一块儿业务。”12月7日，静通市容负责人曾对九派新闻表示。
当日，海门区政府发布通报称，三星镇终止与静通市容合作，并将该公司列为黑名单。次日，海门区纪委对三星镇相关工作人员作出处理。海门区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回应，在下一轮招标时会对该公司重新进行评估，加强对外包公司的监督，提高中标门槛。
12月9日，九派新闻记者前往静通市容的办公室探访，公司车上“静通”二字被涂抹，人去楼空。
【1】涉事公司车身名称被涂掉，人去楼空
12月9日下午，九派新闻来到静通市容的办公地了解相关情况。
走进办公楼，楼梯的拐角处放着未取走的快递。二楼走廊里张贴的公司简介中显示：公司秉承“尊重、包容、发展、共享”的理念，追求规范高效的管理模式，业务不断扩大，现有员工160多名……但如今，这里空无一人。
二楼设有局长室、执法科和调查询问室，但办公室门紧闭着。通过磨砂玻璃可以模糊地看到，办公室中还放有“洗车”的广告牌、磅秤、塑料椅等物品。
该办公地位于海门区神州科技高新区，与工商注册地址不符。办公楼外停有3辆白色皮卡车，但车上原有的“静通市容”蓝色字样已被擦除。车棚里，十几辆白色摩托车还未去除“市容管理”的标识，挤在一起。
白色摩托车上贴有“市容管理”标识。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晚上，记者曾多次联系静通市容公司负责人，询问目前公司的经营状况，但未果。
12月9日晚，海门区委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海门区在下一轮招标时会对该公司重新进行评估，加强对外包公司的监督，提高中标门槛。
但由于该公司在海门区其他区域未出现违规行为，所以除三星镇外，该公司仍在为其他区域提供市容管理服务。
在前一天，也就是12月8日中午，当地通报称，海门区纪委监察委依法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置，解除了三星镇综合执法局工作人员陆某某劳动关系。
其中，给予三星镇综合执法局四级主任科员蔡某某政务记大过处分。给予区城管局第三大队三星二中队队长祝某政务记大过处分。给予区城管局第三大队副大队长沈某某（主持工作）政务记过处分。给予三星镇分管副镇长支某政务警告处分。给予三星镇镇长袁某某诫勉，并责令作出书面检查。
12月8日，海门区纪委依纪依法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处置。网络截图
另据海门区政府发布的通报，三星镇终止与静通市容管理有限公司合作，将该公司列为黑名单，并根据合同条款对该公司进行相应的经济处罚。
【2】老人被抢甘蔗后，发出一声哭喊
祁东（化名），是听见老人的哭声后跑出来的。
他在现代大道上经营一家饭店，12月6日中午，正是繁忙的时候。祁东跑出来，看到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围在一起，抬着几十根甘蔗上车。
人群中心是一位戴红帽子的老人，推着一辆“二八式”的自行车，车尾部架着两个麻袋编成的框。
不到一分钟，老人自行车框里的甘蔗被抬上一辆白色皮卡车，老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发出一声哭喊。路边一早餐店店主说，她当时在后厨帮忙，听到哭声才出来，“声音很大。”正值中午，多位市民在旁围观。
老人看着甘蔗被一捆捆抱走，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却没有得到“黑衣人”的回应。老人情绪激动，哭了起来，祁东听着揪心。围观的人不少，但“不敢拦，他们人多”。等穿制服的人走了，老人推着车离开，“他走得很慢。”祁东回忆。
据老人孙女介绍，老人今年73岁，自打她记事起，爷爷就经常骑着车，载着甘蔗去叠石桥附近售卖。老人家里有两块儿地，一块儿种甘蔗，一块儿种蔬菜。他家离事发地有一定的距离，骑自行车需要半个多小时。
老人家的甘蔗地。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其邻居告诉九派新闻，老人虽然家庭条件不错，但经常下地干活，“夏天去镇上卖菜，冬天就去卖甘蔗。”
12月7日，三星镇政府分别登门向两位被抢甘蔗的老人道歉并归还甘蔗。视频中老人田里剩余的2000多根甘蔗被静通市容收购，另一位老人收到了700元的慰问金。
老人的家属告诉九派新闻，甘蔗卖出去后，他的心情已恢复，并接受道歉，“甘蔗卖完了，他挺开心的。”
【3】曾有多名商贩被抢甘蔗、红薯
多名附近商户表示，据此不远处，还有一位戴灰帽子的老人甘蔗被抢。
目击者陈先生说，这位老人骑着一辆电动车，车尾部装着甘蔗，老人被抢后瘫坐在地。附近居民报警后，他才随警车离开。
尽管红帽子老人接受了处理结果，但这位老人却对媒体表示，抢甘蔗行为恶劣，内心不想原谅。
“这种事多了。”祁东说，他和一位水果摊主均表示，就在抢甘蔗的前一天，路口处一位卖烤红薯老人的炉子和红薯都被静通市容的工作人员拉走。
商贩黄平也曾被静通市容的工作人员抓到过。他今年70岁，山东人，孙子长大后在街上卖红薯。那天他正摆摊，6个人把他围到中间。他记得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说，下次再看到，就收东西，“那语气凶得很！”黄平说。
后来，他再出摊儿，就把车推到背街小巷里卖，或者等到中午，工作人员吃饭时，在路上卖半个小时，“一天能挣四五十块就不错了。”
他记得，因为摆摊，他一共被发现4次，但都没有被没收炉子和红薯，“也可能是看我年龄大了吧。”他庆幸地说。
“他们在这儿两三年了，不敢惹。”郭莉萍（化名）和丈夫在路边经营一家钥匙店，她经常看见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排着队在大街上走，从早上6点，转到晚上七八点。她轻声说，“他们总抢东西。”
去年夏天，因为自家店铺内光线较暗，她建议丈夫把机器放在门口，配钥匙更方便。可没过多久，静通市容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围过来，要求她把机器抬进去。郭莉萍觉得他们说话冲，“对我说‘还不抬进去？不抬进去我们就抬走！’你好好说诶，非得那么吵？”
【4】“有的老百姓不听话，我们只好先把东西收走”
抢甘蔗事件发生后，“静通市容”成了众矢之的。
12月7日，静通市容负责人对九派新闻表示：“城管是最难做的，我们没有执法权，有的老百姓不听话，宁愿站在路中间，我们只好先把东西收走。”
该负责人补充，其工作人员的管理24小时不间断，现代大道以往需两个小时才能走完，如今只需20分钟。
他还表示，当地农贸市场专门为农民设置了自产自销区，且不收摊位费。
黄平去过附近的市场，但同样被赶了出来，“没有摊位，那里不让卖啊。”
12月9日，九派新闻记者来到当地的一家农贸市场，一位卖农副产品的店主表示，市场管理严格，并不允许私自摆摊。
“之前，早上有大娘在我的店前面卖菜，秤都被收走了。”该店主说，每个摊位旁都划有黄线，如果商品超出黄线，就会被工作人员没收。
农贸市场要求摊位不能超过地上黄线。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陈丽（化名）也认为管理过于严苛。她是本地人，家里有几套门面房出租，过年时一些商户退租，陈丽会将转租信息贴在待租的房门上，“第二天再去看，已被撕。”陈丽说，“不能贴纸条怎么租房嘞？”
记者探访发现，这条街路北侧为居民区，南侧为叠石桥国际家纺城，人流量大。事发后，现代大道上已没有“静通市容”的身影。
附近居民都承认，经过两年的管理，路面环境有了不小的变化。路边一家快递站的老板王先生表示，之前，路上都是小摊贩，经常堵车，且路上垃圾较多，“现在倒是挺好的，但他们管理的态度实在让人痛心。”
【5】政府月考，两次低于70分会被中止
天眼查信息显示，这家公司成立于2017年，经营范围包括市容管理服务、市容协调检查服务、物业管理等。
南通市政府采购网显示，从2018年到2021年，海门区的6个区域管理委员会与静通市容签订了10份委托管理协议书，总金额高达6800余万元。其中叠石桥国际家纺产业园区管理委员会市容服务外包项目的中标金额为1188万元。
2020年11月，该公司中标了海门叠石桥国际家纺产业园区管理委员会市容服务外包项目，负责园区周围的市容环境卫生日常管理工作。
静通市容办公地。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叠石桥市容服务外包项目的成交公告中显示，市容管理人员配备数量为160人。服务管理标准为，道路沿线无乱设摊点、无乱堆放物品，沿街建筑物上无擅自设立招牌、广告等设施，店外人行道远处不能放有杂物等。
“政府城管人力有限，所以我们承接了这一块儿业务。”该负责人说。每月，三星镇综合执法局要对静通市容进行考核，100分为满分，考核汇总80分则为合格，若低于80分，则会扣除相应比例的项目经费，若两次月考核低于70分，则会被提前终止服务协议。
2018年，静通市容与海门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管理委员会签署的一份《委托管理协议书》明确了考核标准，乱设摊、乱堆放、乱张贴等，每发现一处，均会被扣除0.25分到1分不等。
《委托管理协议书》中的考核标准。网络截图
记者查询南通市政府采购网发现，自2018年起，启东市如皋市、通州区等多个区域就市容管理服务进行公开招标。而采招网信息显示，安徽、广东、福建等地也对市容管理外包服务进行公开招标，但都集中于路面保洁、绿化养护等管理。
对此，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律师认为，政府购买第三方公共服务，并非新事物，围绕第三方服务出现的一些恶性事件，一直招来恶评。政府部门在购买服务时，尤其是在执法工作中理应慎之又慎，否则受损的是群众，影响的是政府的形象和公信力。
事发后，街道上再没出现过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中午，偶尔有一两个拉着甘蔗的老人路过，但购买者寥寥。
九派新闻 马婕盈 肖洁 张盼港 江苏南通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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