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与权力玛丽彼尔德「古希腊神话中的女性主义 看玛丽.彼尔德撕开男权社会的遮羞布」

互联网 2023-03-03 13: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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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015年4月3日,东京喜来登酒店,伊藤诗织酒后被TBS记者山口敬之强暴。

2019年12月18日,历时五年,作为日本第一个公开姓名、公开指控强奸的女人,伊藤诗织终于打破了“黑箱”,在性侵民事诉讼案上胜诉,为全世界的女性赢得了抗争的希望。

2017年2月,《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林奕含将少时遭人性侵的亲身经历以小说为媒介放置到了公共空间。

2017年4月27日,林奕含在家中自缢身亡。

如果说伊藤诗织赢了,我们能说林奕含输了吗?

8天前,,林奕含在最后的访谈中表示,《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不是一本愤怒的书,不是一本控诉的书,它讲的是“女孩子爱上诱奸犯的故事”。

“当你阅读时感受到痛苦,那都是真实的;当你阅读时感受到了美,那也都是真实的。”

她还表示,整本书以及她整个写作过程,就是一个巨大的诡辩,目的是要叩问:艺术语言是否只是巧言令色,是否只是构建自我,掩饰自我的工具?

8天后,她得到答案了吗?

林奕含是一个对文学语言如痴如醉的女子。她的宿命,也归结于此。然而,文学却辜负了她。

02

1978年,从米兰到罗马的夜间火车上,仍在读博的玛丽.比尔德,被一位自称是建筑工程师的意大利人性侵。

一开始,她将这次经历等同于一夜情的荒唐事。她没有反抗,因为太累,因为附近没有值得信赖的援手,还因为她不忍抛下行李箱里几个月的研究成果而一跑了之。但她绝对不情愿,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自己说:我愿意。

比尔德的叙事,男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有些荒唐。如果一个女人遭到一个男人的性骚扰,没有反抗,没有呼救,没有大声拒绝。男人对此只有一种解读,女人默许了。

在男人的思维里,女人同意与你共进晚餐,是一种默许的暗示;女人请你上楼喝杯咖啡,是一种默许的暗示;女人亲吻了你,是一种默许的暗示。

男人所做的一切只为一个最终的目标。他无法理解,对女人来说,晚餐只是晚餐,咖啡只是咖啡,吻也只是那一个吻。多数情况下只是如此而已。

几十年以后,比尔德成为了英国知名的古典学教授。再次阅读那些旨在为自己赋权的叙事,她既感到骄傲,又感到羞耻。

比尔德叩问:男人在实施性侵后,是如何对他们自己解释这些所作所为的?

她认为,只有听到这些男人口中的故事,才有机会去“挑战和击败他们的叙事”,才能“揭露这种叙事所建基于其上的、具有剥削性和腐蚀性的社会等级观念”。

《女性与权力:一种宣言》收录了比尔德为《伦敦书评》准备的两篇演讲稿。文中,她意图从古希腊神话、古罗马历史中,追寻当下女性弱势地位的源头。

她曾说过,每一个女性都应该是一个女性主义者。

03

《公共场域中的女性声音》一文中,比尔德引用了荷马史诗《奥德赛》作为开篇。

奥德修斯还没有从特洛伊回来,家中挤满了向佩涅罗珀求婚的男人。一个吟游诗人正在为他们表演,希望英雄的归家之路困难重重。佩涅罗珀不悦,便当着众人面要求诗人换一首开心的歌谣。这下轮到儿子特拉马库斯不悦了,他要求母亲立刻回房间,并表示这里他说了算。

在荷马的世界里,男人独当一面的主要标志,学会掌控公共场合的言说,让女人闭嘴。

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中,也有类似例子。伊俄被朱庇特变成了一头母牛,只能发出哞哞声。宁夫厄科变成了回声,只能机械重复别人的言语,无法为自己发声。

那么现实世界又是怎样的呢?

公元前四世纪左右,古希腊戏剧作家阿里斯托芬上演了一场关于“如果由女人管理国家”的闹剧,只为博得观众一笑,卖个好票房。

公元一世纪左右,古罗马的一位文选编纂者,抱着猎奇的态度收录了三位在公共场合发生的女性。

对于其中一位,编纂者表示:对这样一个不正常的怪胎来说,记录她什么时候死的,要比记录她什么时候出生更有意义。

女性在公共空间发生的意图总是受到压制,即便发声,也会招来蔑视与讥讽。而受到侵犯的女人,更是被剥夺了控诉的权利。

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失传之作中,菲洛米拉被特柔斯强暴后,还被割去了舌头。菲洛米拉后来将自己的遭遇织进了布里才得以复仇。

莎翁的《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拉维尼亚被强暴后,也被割了舌头。为了杜绝菲洛米拉式的复仇,还断了她的双手。

美杜莎在雅典娜的一个神庙中被波塞冬强暴,雅典娜认为这件事是对她的亵渎,于是将美杜莎变成了一个长着蛇发的怪物,男人只要直视她就会被石化。

请注意,美杜莎是受害者,但她却受到了惩罚。惩罚的原因是,她勾引男人。惩罚的方式是,将被她勾引的男人石化,让勾引行为无法达成。无论是惩罚的原因,还是惩罚的方式,完全脱胎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行为解读。

这种解读一直影响着现代。被猥亵或强暴的女人,会被认为是由于穿着过分性感或暴露,让人想犯罪。甚至被认为是个人过分浪荡所致。

受性侵的女人,一旦为自己的遭遇公开控诉时,就需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古罗马的贞女卢克丽霞被王子强暴,在向家里人控诉后自尽。林奕含在出版小说后,是否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比尔德认为,古代女人的社会地位,只是造成集体失语的部分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古代人认为浑厚低沉的男性声音中天然蕴含着权利。而女性的阴柔尖锐的声音如果出现在公共空间,被认为会产生不良影响。小说家亨利.詹姆斯说女性的声音“会像疾病一样传播,而且对社会生活造成毁灭性影响”。

这种认知是如何形成的呢?一个很复杂的发生学课题,身为历史学家的比尔德无法解答。

那么女性如何能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取呢?

一种方法是模仿男性演讲的修辞。伊丽莎白一世在1588年视察军队时曾表示,自己的外表是女子,却拥有一个国王的决心与胆魄。

另一种方法是改变声线。撒切尔夫人曾专门做过声音训练,让自己的声线变得更为低沉。

以上两种方式,走的都是“雌雄同体”的路线,是向男权屈服与妥协的路线。这样的方式充其量只是一些小技巧,它不足以挽回女性声音在公共场域中的地位。

比尔德向大家提出了两个问题:什么样的声音才算富有权威?声音中的这种权威性是如何被构建出来的?

如果弄清这两个问题,女性就能知道如何应对“让女人闭嘴”这样的无理要求。

04

一个女人获得权力,往往被认为是一种“攫取”,不正当,非法,很有可能给世界带来混乱。而这个时候,会有一个男人出现,驱除或夺回女人的权力,恢复世界的正常秩序。

《女人与权力》一文中,比尔德继续沿用了美杜莎的故事来隐喻女人与权力的关系。

比尔德认为美杜莎的蛇发象征着男性阳,是对男性力量的攫取。珀尔修斯斩下了美杜莎的首级,便是取回了男性的力量,即权力。

美杜莎被斩首的形象一直以来都是艺术家们青睐的主题。比较有名的有16世纪意大利画家卡拉瓦乔画在盾牌上的《美杜莎》。画面只有美杜莎被斩下的脑袋,鲜血喷溅,面目狰狞。据说卡拉瓦乔参照了自己的脸。

另有16世纪佛罗伦萨雕塑家切里尼的作品《珀尔修斯》。雕塑完成于1554年,高约近3米,如今仍矗立在佛罗伦萨的市政广场上。珀尔修斯左手高举美杜莎被斩首的头颅,脚踩美杜莎残破的尸体,整个形象孔武有力。

珀尔修斯与美杜莎

这两件艺术品引起比尔德的额外注意,原因在于它们持续出现在当下的戏仿之中。

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的脸,就多次被置换到卡拉瓦乔的这张作品上。大概与她在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期间的难民政策有关。

时任内务大臣的前英国首相特蕾莎.梅,曾被戏称为May-dusa。2017年的工党年度会议上,工党成员们纷纷传阅一张漫画。在画中,梅的脸配上了美杜莎的蛇发。

可以想象那些男权精英们的一张张嘴脸,会如何呈现一个个猥琐的表情。更可气的是,漫画使用的还不是卡拉瓦乔的复制品,只是盗用了他的创意。

德国总理默克尔

最下流的一个例子出现在美国总统选举的宣传战上,与切里尼的作品有关。宣传画中,珀尔修斯变成了特朗普,而美杜莎的头换成了希拉里。这一形象甚至成了美国日常装饰图案的一种,印在T恤衫上,咖啡杯上,还有笔记本电脑封套和购物袋上。

作为政客,公开地宣示性别歧视,无疑是给自己制造麻烦。这种宣传方式,给性别歧视披上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外壳,既达到了削弱女性权力的效果,又不会授人以柄。至少普罗大众是难以觉察到戏仿中所蕴含的性别歧视,以为这只是政敌之间司空见惯的攻讦伎俩。

特朗普与希拉里

欧美三大强国的女领导人都受到过这样的羞辱,这不是一个巧合。越接近顶层权力争夺,女性就越容易因性别问题被攻击,被压制。这是男人从女人手中争夺权力的武器。这个武器很有力,却很卑鄙。

在一个被男性化编码的权力框架里,要想改变女人的权力地位,困难重重。为此,彼尔德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改变框架本身。她甚至还提出了权力的新定义:权力是一种“产生效用”,为世界带来某种改变的能力,以及被认真对待的权利——无论是作为个体,还是作为一个整体。

在比尔德的新定义中,权力没有性别属性,它抵制排挤与压制。

05

不能否认,在男权框架中,男人在社会功能上仍然具备一定的优势。因为社会秩序采用的是他们的语境,他们的思维模式。他们是东道主,是规则制定者。但这种优势,不能作为不正当竞争的理由,也不能视为不证自明的历史必然。

解构男权框架任重道远。女性主义者能做的,就是像比尔德这样,不断地将问题引至公共空间引起广泛讨论,开启一场性别启蒙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