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岗网事:从\\「网红城市鹤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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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鹤岗走红，一篇《流浪到鹤岗，我五万块买了套房》的文章在网上疯狂转载，如白菜价的房价，引得网民围观，鹤岗上热搜。

2021年，鹤岗再次走红，却不是因为房价，而是鹤岗小串、“串二代”、外卖、电商、直播...又一次，鹤岗“因网而红”。

"鹤岗"这个词来自满语，意思是驯鹿之地，是黑龙江省的一个地级市，北与俄罗斯隔黑龙江相望，东南是松花江，西边是小兴安岭，有山有水，堪称宝地。

白菜价的房价背后有两个原因，一是产业空心化，鹤岗因煤而兴， 与鸡西、双鸭山、七台河一起被称为黑龙江四大“煤都”，二是人口流出，失去就业机会的人纷纷离开鹤岗。

鹤岗曾经一度煤产量跃居全国第二，来自全国，如四川、河南等地的大量外来人口涌入，人口总数一度达到110万之多，2005年后煤矿资源枯竭，人口由流入反转为流出。

流浪到鹤岗，人口流向发生了新的变化，鹤岗在网络走红的同时，“逃离北上广”也成为网络热词，人口流向的变化，暗含了时代变迁的逻辑。

2021年10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东北全面振兴“十四五”实施方案》。“流浪到鹤岗”使鹤岗“因网而红”，政策文件的印发，外卖、电商、直播的兴起，鹤岗蓄势“因网而兴”。

从“因网而红”到“因网而兴”，鹤岗不是孤例，市、县级城市承接人口、资金、技术等生产全要素回流，形成以点带面，共同富裕的格局，“鹤岗经验”具有示范意义。

过去四十年，通过升学和外出务工两条路径，中国人口向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及环渤海、珠三角、长三角都市圈集中，生产全要素的流向与人口保持一致，这形成了今日中国人口与经济的地理分布，特点是集中；未来中国要寻求更合理的经济地理布局，尤其是生产全要素包括人口更合理的地理布局。市、县级城市是人口回流的承接地，也是资金、技术等生产全要素的承接地，人们在这里安身立业，然后辐射幅员更为广阔的乡镇、村庄，形成以点带面的格局，推动共同富裕。

鹤岗网事：一个城市的“新剧本”

“串二代”、外卖骑手、客服销售等互联网新鲜事，让鹤岗这座逐渐失去光彩的“旧”煤都变得越来越鲜活。

96年出生的张学枫曾是当地一家医院的护士。2006年父亲开始做烧烤小店，那时候屋里只有六张小桌。张学枫从小就在店里给父母帮忙，毕业工作一段时间后，因为母亲身体不太好，他便辞去了护士工作，接下烧烤店。目前张学枫的小店已经成为鹤岗当地家喻户晓的小串品牌，一年的纯收入有100多万。

王季也是一名“串二代”，他20多年前陪着母亲从一只烤炉 一根扁担的烧烤摊做起，到如今拥有两家超过两百平米的“王记烧烤”连锁店，而且把外卖做成了鹤岗“销冠”。

烤串店养活了一大批靠烧烤谋生的人。鹤岗本地的烤串师傅每月收入能达到6000到8000元，服务人员在旺季的月收入也有4000元以上，接近二线城市同行业的水平。

餐饮业的高质量发展带动鹤岗当地生活服务业的变革，1993年出生的赵文轩长得高高瘦瘦，曾经罹患脑瘫，有语言和听力障碍，同事和他讲话需要用非常大的声音，甚至摘掉口罩，让他通过唇语“听”懂对方的意思。

赵文轩曾干过农活、做过煤炭工人、在工地上打过杂工。2020年3月他去应聘外卖骑手，第一次面试，因为听说障碍没有通过。站点的安全督导员刘岩觉得即使有听说障碍的人也应该拥有平等工作的权利，他和城市经理、站长三人共同研究后决定给赵文轩这个机会，先试用。现在，赵文轩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外卖骑手。

27岁的袁全是鹤岗本地人，毕业于河南信阳师范学院的播音主持专业。毕业后，他在大庆的一家客服销售公司工作，与中国电信、京东等公司合作，“收入不错，月收入最高可达10万，三年间升至主管，团队近百人。鹤岗当地的创业低成本、市场覆盖率低，不用焦虑生活和担忧未来，也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他选择鹤岗的原因。

袁全认为：新经济下沉带来的发展新机遇，在小地方也能赚到钱，关键是要看选择和眼光。

田丹丹今年35岁，在成为骑手之前，她随夫家在萝北县务农。他们有两头奶牛，三垧地，奶牛产奶每月上交，能赚得奶款，三垧地种玉米和黄豆。

此前，两人种水稻，贷款几十万，折腾好几年，到头仍是赔钱。为了还债，小夫妻每天天不亮就驱车到各个农场赶大集，一天赶一个农场。丈夫支摊儿卖廉价的老人衫，丹丹把烤具架在摊子旁，现烤现卖桃酥和无水蛋糕。大女儿扔在家里，儿子刚两岁，无人看顾，只能随货品一起载上车。

2019年11月，田丹丹和丈夫回到鹤岗，成为站里第一对夫妻骑手，他们的期待是“一个月能赚五千块就行”，实际的结果是，每月收入在8000元至1万元之间。

站点早班组的组长许海羽，十几年前在兴安矿机电科院工作，月工资仅有700多元，难以养家。许海羽做过做买卖，开过烧烤店，租碟铺，都只能勉强维持收支。

2017年，许海羽跟着朋友一起北漂，干过租房中介，做过便利店当店员，24h连锁便利店便利蜂在北京迅速扩张，一步步从店员做到店长。

2020年，因为家中老人抱恙，许海羽决定回鹤岗，当时他已当上渠道经理，管理着3家店面，月收入一万多。

刘岩是土生土长的鹤岗人，以前是某知名品牌的销售高管，返乡回到鹤岗后，成为了美团开拓鹤岗市场的首位站长和BD，开启了新的人生旅程。

最近几年，张学枫、王季、赵文轩、袁全、田丹丹、许海羽、刘岩……是鹤岗的新故事、新现象，构成的煤都“网”事的剧本，预示着这座城市新的可能。

因网而兴：城、乡“中转站”

中国人口的空间分布发展趋势会如何？美国过去200年的发展具有参照价值：美国乡村人口比例在战后出现上升，到1980年恢复到了1890年时的水平。

罗伯特.戈登在《美国增长的起落》中援引数据显示：1980年美国农村及小镇人口约为28.8%，1920年最低，为18.5%；2010年为26.6，30年之间几无变化，人口城乡之间的流动处于均势。从1870年到1920年是美国人口流动变化最快的年代，1870年美国城市人口为23.2%，50年时间城乡人口占比逆转。

其中，1920是一个关键的年份：之前50年人口由农村向城市流动，之后50年人口由城市向农村缓慢回流。

我国的人口流动趋势会如何？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居住在城镇的人口为901991162人，占63.89%。考虑到另外一个因素，即东亚农业与美国农业现代化的区别，奈斯比特在《亚洲大趋势》一书中写道：美国是规模化粗放型农业，以中国日本为代表的东亚农业现代化属于精细化种植园农业。精细化种植园农业容纳的人口会更多，假设美国为3:7，中国为4:6，目前的城乡人口比例已高于最终稳定状态的比例，城乡人口流动趋势的转折点或许很快将会到来。“逃离北上广，流浪到鹤岗”，就是这一大趋势的产物。

人口逆向流动，资金技术等生产全要素也将出现类似的流动趋势。这一方面将促进乡村振兴，另一方面也会推动共同富裕。

在这样的趋势下，市、县级城市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一端向上连接一二线都市圈，一端向下连接幅员广阔的乡、村，起中转站和枢纽的作用。

市、县级城市作为中转站与枢纽，商业的繁荣十分重要。如何实现商业的繁荣，必须找到引擎。被誉为科技先知的斯图尔特.布兰德曾经在1990年代提出了一个“步速层次模型”，这个模型向一个千层蛋糕，将人类社会分为“天性、文化、治理、基础设施、商业、潮流（消费趋势）”七个层次，商业与基础设施、消费潮流的关系最紧密。

从基础设施的角度分析市、县级城市包含两个层面，一是物理层面，高速公路、铁路使他们向上与一二线城市、都市圈紧密联系，村村通、户户通是它们向下与社会的最末梢——家庭相联系。更重要的是，过去十年，市、县级城市的房地产业蓬勃发展，为人口回流提供了居住空间；二是数字层面，过去十年，中国移动互联网迅速发展，智能手机迅速普及，宽带下乡，家电下乡，将市、县级城市及向下的乡、村纳入了数字网络，使新商业、新业态的出现和发展成为可能。

《流浪到鹤岗，我五万块买了套房》则是市、县级城市基础设施完善的生动反应。

移动互联网前，市、县级城市及乡、村是互联网的冻土地带，过去十年，微信、抖音、快手等互联网应用在市、县级城市及乡、村的普及，将它们纳入了互联网，一二线城市及都市圈的思想观念、消费潮流很快就能到达市、县级城市及乡、村。

更重要的是，回到市、县的年轻人，他们是思想观念、消费潮流的践行者、引领者、布道者，都市归来，他们给故乡带来了新思维、新观念、新风尚。

比对“步速层次模型”，潮流变迁风起云涌，基础设施迭代升级，处于两者之间的商业必然出现新的可能，这就是美团、拼多多、淘宝等新的商业业态崛起于此的原因。

万象更新，曾经的故乡不再萧索，张学枫、王季、赵文轩、袁全、田丹丹、许海羽、刘岩等人的故事，是鹤岗的新故事，也是关于故乡，关于未来的故事。

小城故事：“大城床”到“小城房”

故乡容不下灵魂，他乡容不下肉身，过去四十年来，为了生存、生活，无数人离开家乡北漂、沪漂，游走在一二线城市，无法止步，发展中的市、县为他们提供了新方向。

田丹丹2019年11月在距市中心近6公里的老街区购置了一套毛坯房，花费三万元，相当于夫妻送外卖三个月的酬劳，也是他俩抵债卖掉的婚房1/5的价钱。房子位于顶楼，50多平，格局好，两个卧室的朝向和采光都不错，附近有大超市，公交站，还有孩子可就读的公立学校。

提到大女儿，田丹丹总是自责又心疼。“这都把孩子给扔坏了。”以前每天和丈夫早出晚归赶大集，不到十岁的大女儿就独自待在家里，没有人看管也没有人做饭。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她的身材一点点像被吹起来的气球，无人监督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再落。为因赶集而缺失的那些陪伴，她绝不愿小儿子也延续这样的遭遇。

有了自己的房子，日子平稳地一天天过去。丈夫在每天五点的时候定时出门接单，田丹丹则可以多睡一个小时，在把孩子们送到学校之后，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晚上接孩子们回家，一家人吃一顿热乎乎的晚饭，再看着孩子们完成课业的复习和预习。

从“大城床”到“小城房”，生活彻底转向，以前是“漂”，现在则是“家”。成为外卖骑手后，田丹丹多出了陪伴孩子们长大的时间，这使她更加喜欢如今的这份工作。

“鹤岗人特别爱吃小串，路上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家店，每到饭点基本都是满的。”2019年，鹤岗火了，很多外地人来鹤岗打卡，王季也顺势把两家门店搬上了互联网平台，没想到这个举动让小店迎来新发展。

去年疫情期间，全市关闭堂食，“馋坏了”的鹤岗人开始通过外卖解馋。“疫情期间美团外卖每天卖出几百单，客单价比疫情前翻了1倍，利润比疫情前还要好。” 如今在鹤岗搜索烧烤排行榜单，“王记烧烤”依然排名第一，每月3000到4000单的外卖销量让这家小店线上线下客流不断。

据鹤岗市政府介绍，客服、运营、仓管、打包、售后、以及带货主播成为新业态下沉的就业新选择，多数收入也高于本地平均工资。

互联网新业态在下沉市场的迅速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引导。2021年10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东北全面振兴“十四五”实施方案》，提出“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改造升级传统优势产业，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着力提升创新支撑能力。”

“鹤岗小串”正是鹤岗的城市名片，为助推鹤岗小串产业化发展，鹤岗市政府近年组织了多次“鹤岗小串大比拼”活动，并推动成立行业组织。前不久，由鹤岗市工商联主管的“鹤岗市小串烧烤餐饮商会”正式成立，意在通过加强合作，拓宽域外市场，把鹤岗小串打造成为有知名度、有美誉度的好品牌。

“这两年吃小串的人越来越多，鹤岗的烤串店也明显多了，很多本地人还把店开到了北京、上海，也有不少外地人过来学烧烤技术，回去开加盟店。”鹤岗市商务局副局长岳子军表示。美团数据显示，鹤岗当地接入美团平台的烧烤商户接近600家，2021年1-9月，“鹤岗小串”的相关搜索量相比2019年同期上涨了335%。

11月4日，鹤岗市副市长李万军一行到访美团上海总部。他表示，近几年鹤岗发展转型迅速，鹤岗市2021年上半年电子商务交易额15.9亿元，同比增长15.4%。未来，双方将开展产销对接、品牌合作等活动，助力鹤岗完善产销地对接的供应链体系，拓宽优质农产品及区域特色产业销售渠道，推动鹤岗区域特色品牌向全国知名品牌升级。

人间烟火：一群“奋斗者”的故事

从“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到“共同富裕”，中国社会发展进入了新阶段，共同富裕不是“内卷”、“躺平”，要靠勤劳智慧来创造，“鹤岗网事”是一群奋斗者的故事。

回到斯图尔特.布兰德的“步速层次模型”，在“天性、文化、治理、基础设施、商业、潮流（消费趋势）”这七个维度上，“鹤岗网事”拥抱了社会治理这一层级的需要。

治理的目标有二，一是秩序，二是发展，“共同富裕”就是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把推动高质量发展放在首位，为人民提高受教育程度、增强发展能力创造更加普惠公平的条件，提升全社会人力资本和专业技能，提高就业创业能力，增强致富本领。同时防止社会阶层固化，畅通向上流动通道，给更多人创造致富机会，形成人人参与的发展环境。

防止阶层固化包含多个维度，除社会阶层的角度外，比如让赵文轩那样有视听障碍的人也获得工作的机会；也包括地理空间的维度，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通过依据不同城市的特点，走出一条独特的发展之路，“鹤岗网事”反映了一二线城市、都市圈与四五线城市及其辐射的乡村进行再平衡的现象。

在一二线城市、都市圈与四五线城市及其辐射的乡村进行再平衡的过程中，互联网公司至少发挥了两方面的作用，在供给侧输出技术，让产品、服务供应商有能力面对复杂多变的市场需求，在鹤岗，串二代的故事很典型；在消费侧输出能力，相应消费者、外卖骑手的故事，煤都鹤岗的人间烟火都是这样的结果。

这也无怪乎，鹤岗市副市长李万军在到访美团后表示：美团可促进鹤岗第三产业发展，提升经济活力。

一城一区域的发展，必须生产全要素的落地，生产全要素包含了人才、资金、技术、管理等要素。近年来鹤岗开始出现电商、生活服务业等新业态，出现了以骑手、短视频电商为代表的新就业形态；同时“鹤岗小串”作为鹤岗的城市名片，也在通过数字化转型拓宽销量，寻求新的增长空间，这一切，背后都离不开生产全要素的回流、再次集聚。

“流浪到鹤岗”代表了人口回流，是现象的，人们容易看到的，人才、资金、技术、管理等要素回流不易看到，润物细无声，作用同样重要，是鹤岗再次烟火灿烂的基础。

鹤岗市2021年上半年电子商务交易额15.9亿元，同比增长15.4%。昔日煤都的变化一方面为鹤岗民众带去了工作机会和稳定的收入，另一方面，就业转型带动的经济发展也进一步稳定和保障了民生幸福。在政府、企业、个体的共同努力下，鹤岗逐渐往“共同富裕示范城市”的方向靠拢。

这些新业态，为像田丹丹夫妻、袁全这样的返乡或村镇居民提供了更多样化的就业选择。而被称为“鹤岗之光”的小串，也在通过数字化平台走向全国，以小串为代表的餐饮业正在慢慢成为具备一定产业规模和发展潜力的第三产业代表，烧烤师傅、餐厅服务员、外卖骑手以及上游的畜牧养殖业农民都因产业发展而获得更多机会和收入。

未来可以预见的是，通过产销对接、品牌合作、供应链体系等方面的“触网”，鹤岗具有本地特色的品牌和产品将更快地走向全国，共同富裕的鹤岗经验也将为同类地区的转型发展提供有效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