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直播带货现状「义乌直播带货亏了人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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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下朱”,是位于义乌的一个城中村,作为全国各地的小商品批发地而闻名,被草根奉为低成本创业的“天堂”,聚集了廉价的商品和物流。今年,因新冠疫情和地摊经济的影响,内销和电商直播行业一并加速发展,使北下朱成为众多草根主播出发创业的第一站。目前这里聚集了大约5000多名带货主播和近2万直播带货的相关从业人员。
慕名而来的外来主播都把这里形容成一座山,只要一次爆单就可以直抵山顶,在连爆中坐等命运翻盘。为了这一次爆单,他们大多数过着每天一顿饭、昼出夜伏的生活,整日为下一个段子抓头挠腮、内心煎熬。自从疫情形势放缓之后,他们便“像割韭菜一样,来了一茬又一茬,走了一茬又一茬”。
在北下朱,直播带货分为两种模式:在直播推销中,主播自行把货品上架在抖音、快手的购物“小黄车”,再按后台单量从批发商那里拿到货源,打包后转由快递发出,售后自负;或者主播只负责直播带货,附上供应商家的货品链接,发货由供应商所对应的工厂直发,主播无需负责售后。两种模式下,主播们免去了前期囤货资金的压力,可实现低成本创业。
王哥,北下朱一个著名的梗王哥,来自河南,是一名北下朱的供应商,同时也是一名带货主播。
今年5月,老王第一次泼水视频发布,被泼的主播因获3000万的点击量而成功爆单,老王就此成为北下朱的名人,泼水成了他每天都要在店门口上演的段子。“一天到晚把兄弟们都泼懵了,都不知道泼了多少盆,一两遍不行就三遍,有的泼个三五遍都很正常。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下午,最多的时候一天百来个主播,一天泼个两三百盆水,最后人都站不住了。门口这个地都没有干过。”老王说道,“这已经成为北下朱一个著名的梗,凡是来义乌的人,都必然会来这里找我泼水。”
老王最初也没想到“泼水戏”会火,从北京、上海、山东、山西、郑州,远的还有澳大利亚、意大利、泰国,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视频,还有很多无路可走的人慕名而来。“都是迎合槽点。来了几个月了,不出单又着急,就让我凶一下,没想到就真上热门了,后来的人就蹭这个热度,也成就了不少的主播。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上热门。让我泼的,不说几万吧,几千总是有的了。”
王哥是一个退伍军人,来自河南,来义乌已有七八年。那会儿北下朱没有人来,王哥从一个水果摊、物流、微商,再到团购、自媒体、直播,每个风口他都迎难而上,起起伏伏间北下朱也几度人去楼空,老王觉得自己是见证这里怎么发展起来的。
去年,他的这家供应店搬到这里后,又见证了一波一波外来主播的辛酸之路。起步的时候,他每天发货三四千单,都是自己打包,刮风下雨从不停歇。“我能理解那种苦,想想他们和我一样一路走过来,就会掉泪。他们基本上是一天一夜不合眼的熬,也顾不上吃饭和上厕所,从零粉丝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但是社会上很多键盘侠都带着有色眼睛看他们。这些人的成就,真的不是几盆水就能泼上去的,外界认为是套路,但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想淘一桶金来改善后面的生活,都是一种生存之道。”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是你到了这个义乌电商小镇以后,就会发现一夜之间就河东河西,你今天是个穷光蛋,只要你拼,你明天就是一个富翁,就这么快,这是现实。 ”老王感慨道,“哪怕几个月不出单,凡是有心留下来坚持的,不管他懂不懂或者适不适合做直播,他仍然在坚持就说明他的心态是积极的,他对于社会和经济体制还没有失去信心,就不会对社会产生负面的影响,尤其受今年疫情影响,生活艰难,被逼得自残的在这里都很常见。 ”
凌晨两点,王哥还在店里通宵做直播带货。据王哥介绍,白天里直播平台的流量基本都分刮给大网红们,所以小主播为了“养号”,只能选择夜间通宵直播。一晚上下来,王哥的直播间里,陆陆续续一晚上能进来七八千人,常常会听到很多半夜里在为人生方向发愁,“他们需要人带,需要去模仿,还需要去看别人都在做什么。”很多慕名而来的粉丝,会向他咨询创业方向。
英姐,即便是流着泪,我也是含泪奔跑的人从4月21日,英姐在直播平台发出第一个视频作品,开始带货,粉丝数从零涨粉到13000。她每天睁眼到闭眼,视线基本不离手机,眼睛也花了,儿子为她网购了一个放大镜,现在走哪都得随身带着。
十年前,英姐和老伴在吉林农村老家做倒粮生意赔了本。为了让孩子能在吉林受更好的教育,他们搬到吉林市区摆摊,烤苞米和地瓜为生,夫妇俩每天可以保证有两百元收入,供孩子读到大学和维持基本生活,但至今还背负着20多万的债务。春节新冠疫情爆发之后不能摆摊,他们又失去了生计。
“摆摊十余年,每天都是从早到晚的忙,早上三四点钟就起来,点炉子烤苞米、煳地瓜出去卖,晚上回去做饭,日复一日,脑袋根本没有办法想别的。 ”宅家三个月期间,英姐开始接触抖音和快手,发现直播还可以赚钱,同时还知道了义乌这个地方,对这块草根创业地心生向往,”受鸡毛换糖、以少聚多的精神影响,寻思要换一个活法”。于是,英姐在直播平台上咨询了一位正在北下朱做直播带货培训的老师,夫妇俩两天两宿没睡觉一起合计之后下定决心来义乌闯一闯。
离开吉林的那天,大雪纷飞,摆摊的小区邻居纷纷给他们送别,告别了这十年的人情往来。儿子拿出实习期间赚的零花钱,给他们买了两张硬卧票。3月17日,他们坐了30多个小时火车,从长春直达义乌。英姐一直收着这张火车票。
早五点,英姐照常晨起,用自来水抹两把脸,开始接下来一天的忙碌。
卫生间洗手池边,发黄的香皂和用来漱口的塑料瓶。
上午九点,英姐老伴打电话叫快递员上门发货。
英姐每天要在笔记本上记一个新段子。
十点,北下朱的供应商店陆续开门做生意,英姐便顶着近40度高温出门跑货。
来了义乌之后,英姐花了3000元上了一周直播带货培训课程。连发短信都不会的她从零学习怎么拍视频、剪辑、添加链接,每一步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难了”。为了迅速打开带货渠道,她收集了几乎所有北下朱的供应商名片。
英姐和商家询问产品价格。在北下朱,英姐是一个“小红人”,商家和主播们都基本认识她,他们说“跑货,就英姐最勤”。为了拿到尽量好的一手的货源,每个商品都要跑六七个商家,不同商家从不同工厂拿货,哪怕包装一模一样,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她必须比价、比质量,再定哪一家的货。每天,她在小区里要走上两三万步。“现在真是最缺钱的时候,但也没注重利润,还是先把诚信度做起来。”她说。
英姐吃力地提起一大袋货品回出租房。从事直播带货四个月,一直入不敷出,“每天10单、8单的,有的单子甚至都是赔钱。比烤地瓜赚得还少。但英姐不觉得后悔,“我就想靠着自己这种拼劲闯劲坚持,即便是流着泪,我也是含泪奔跑的人。”
英姐的“厨房”。为了节省开支,她和老伴不出去吃饭,也舍不得买油。夫妇俩通常都是清水煮面,拌点酱油充饥。英姐身高刚好1米5,体重也只有80斤。来义乌之后,房租、电脑、培训费、苹果手机,她已经投资三万多,至今还无法回本。
下午两点,烈日当头,英姐站在北下朱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拍摄一条短视频。对于年轻主播,一条半小时可以拍摄完成的短视频,她通常需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满意。她用同样的片头语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英姐,来自东北吉林一个负债20万的70后,离开了生长了50年的老家,来到浙江义乌这座陌生的城市,在这里开启我的新的创业之路,一切从头再来。 ”
晚七点,英姐开始直播。粉丝心疼她的辛苦,但她决心先坚持一年。因为房费交了一年。如果一年之后还是干不下去,她和老伴也打算留在义乌打工。“我们错过了太多的黄金时代,淘宝、股票、微商的风口,个个都没赶上,现在直播平台也是一个风口浪尖。如果你要再把这个机会再错过了,那么这辈子你也就只能停留在原地踏步走。加上小商品创业的门槛低,支持我们这样的草根。再说,我们已经50多岁,眼睛不好使,体力也不行,还没有一技之长,没文凭,工厂都不会要,也是无路可退。”
晚上十点,英姐坐在出租房楼下,一边直播一边帮丈夫打包。为了保证基本开销,老伴放弃了直播,为别的主播做起了打包发货的活。但是,在北下朱,快递价格也被压得很低,一个包裹在快递公司收价2.1元,包装费成本就要两元,一件利润只有一毛钱。夫妇俩一晚上要打包5-800件,两个人忙活不开,就得通宵。
英姐遭遇一次投诉。购买了一个儿童书包的买家要求退货,她不得不赔上运费,还特意给粉丝道歉,发了一段视频承诺保证售后。对于一个小商品,本身利润就不高,一单赚个一块两块的,全靠走量才有利润,“这事太难做了”,英姐伤心落泪,“要不是之前我坚持倒粮食生意赔了钱,就不会让老伴跟我过这么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马卓,网络上的人情比现实靠谱26岁的马卓刚来义乌北下朱不到一周,但做直播已有4年。马卓是二人转演员。四年前,她和丈夫把表演从线下移到线上。婚后,她大冬天里挺着大肚子上大墙、翻跟头、骑自行车和骑毛驴,“差点把孩子给摔没了,半夜起来肚子嗷嗷疼,把自己给吓坏了。”马卓说,“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好点。粉丝涨到了百万,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了,老公出轨了,忍到孩子满了百天,就起诉离了婚,房子、车子都没要,就带走了孩子和八万块钱。直播账号也被前夫封了。”她的孩子还未满三岁。
前两年直播火的时候,马卓感觉钱来的快,每天播上两小时,日收入最高可达万元,自从离婚之后,直播也不那么好做了,现在没什么人给她刷礼物,带货才是她的新出路。如果还留在东北,货源自己无法保证,也没法验货,只能来义乌发展,又不忍心和孩子分开,便拜托母亲一同过来帮她照顾。
马卓在老乡群里看到了英姐的直播带货视频,便联系上英姐。她和英姐来自同一个农村,早年是邻居,从英姐搬到吉林后多年没有联系。由于信任英姐的为人,夫妇俩也热心照应,马卓开始运营带货新号,从头干起。有常年的粉丝基础,带货新号运营起来,马卓还算得心应手,目前已拥有16万粉丝,都是宝妈。牙刷、毛巾、洗衣液、文具,她把宝妈们常用的东西都上了架,每天走量5-1000单不等,日利润可达三四千元。
“来了不到一周,才知道北下朱的水也挺深的。”每天走单量大,她自己应付不来,快递主动找上门,谈妥了发货事宜。但是,对方一直压货不发还要挟涨价。她才得知,对方只是黄牛,在她和快递公司之间谋取差价。她又了解到供应商可以从工厂仓库一件代发,但是工厂走单,少件、多件都顾不上计数,颜色和尺寸也经常出错。马卓担心售后诚信度下降,会影响长期销路,于是想把发货交给英姐去做。但快递成本和利润太低,担心英姐也赚不来钱,她正为发货问题发愁。
佣金和走单的利润都压在平台,无法提现,她这几天手头也十分拮据,拿货的钱都是借的。 家里连宽带都没装,4G信号也十分不稳定。她每天晚上便带这孩子和母亲一起到小区的操场上直播。常年累计的粉丝,从她离婚陪到现在,所以她卖的货一定要自己用过,保证质量才上架。 粉丝们体恤她一个单亲带孩子创业的不易,也常常支持她的生意,她觉得“网络上的人情比现实靠谱。”
冒哥,来义乌的人都在这里等下一个风口冒哥在表演一段床单甩货不出只能“扔到”河里的段子,被其他围观的主播们拍了下来,谁手快就能够抢先发布。
来这里单打独斗的主播们,都会迅速结盟,便于互相帮忙拍视频。很多人,来了两个月,钱也花了,一分钱没赚,就走人。冒哥是河南周口人,来义乌北下朱已有一个多月。他和来自湖北的小勇跑了一天,才拍了一个段子,但也只得到两三个赞。小勇焦头烂额,打算去投奔一个大号主播,但冒哥还是想靠自己做。“这大浴巾多便宜,19.9元可以买 4条,超市里一条也在卖二三十,我们就挣三块。义乌这里,其实都是为工厂扫库存。”
小勇为冒哥拍摄带货视频,展示垃圾袋的承重能力。和大多数新手主播一样,冒哥刚来的时候,也去上过培训课。但一步步按照培训的内容做了一个月,粉丝两万多,走的单量也只赚了几百元。他每天会关注北下朱的主播们动态,哪些主播昨天爆了多少单,都十分清楚。他每天在北下朱转悠,遇到爆单的主播们就上前讨教,可他们也常常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爆单了,“都是正儿八经碰运气”。
“直播平台的逻辑就是靠运气,只要一个段子火了,就可以一次爆单,然后抖音就会一直给你流量,后面就会接连爆单。”冒哥(右)在旁观主播燕姐(左二)拍段子,前几天他客串演员帮燕姐怕段子,结果她爆了23万单,给了他一万多元佣金。“我俩一块拍的,同样的视频上传了,我就只卖了十几单。没爆单的主播,其实都在等待一个很好的段子引爆。看谁的段子上了热门,就纷纷模仿,演好了一样引爆,但大部分都不行,还是做不下去。留下的,走了的,就是一个二八定律。”
前几天,冒哥表演了一段醉酒躺大街的段子,点击量破了三千万,但是也没走出几单货。“有时候段子拍得非常火,也不一定有用。点赞跟不上,抖音不给流量,也未必能带货。冒哥现在同时养三个号,一个号不爆,就得换下一个,新号更容易获得平台的流量扶持,为了迅速把新号做起来,刚来义乌的主播们会找人买活粉,付150块钱就可以买1000个粉。冒哥后来发现“活粉更假,都是大街上求来的关注,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根本不会买东西”。
疫情前,冒哥还经营着一家设计公司,但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欠了一些三角债。早年,他代理过快递网点,也亏了钱。“身边的人都不支持,希望我去找个工作安安稳稳地上班,但上班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块钱,横竖都是没钱。”冒哥说道,“做这个短视频,只要拿个手机可以了,没有什么成本。来义乌的人都在这里等下一个风口。”
自嘲为短视频难民的80后大棚(左)、彭傲(中)和二狗(右)、是三个来自湖北的80后。疫情期间,他们各自经营的餐馆半年没开张,被迫关门。为了寻找下一次创业机会,他们在武汉疫情解封之后,先后来到义乌北下朱,结成直播团队,但每日走单量只有几百,也没有收入。他们认为,这都是必经阶段,“在这里,一条视频可以改变你,这就是做这个短视频直播带货的魅力所在。”
二狗、大棚和彭傲三人和供应商商谈账号收编事宜。来北下朱实地探访多日之后,他们发现北下朱直播培训的门道都过于简单粗暴。培训都是一个内容模版,统一复制也未必能应用到实践,他们希望能集中精力打爆一个账号,然后再寻找更多的成功案例,为将来转直播培训打基础。“直播带货已经过了‘野蛮生长’的阶段,接下来会迎来付费流量的黄金时期,但迫于自己没有本钱,如果能让供应商收编账号,解决付费的成本,通过商家的资本注入把账号流量经营起来,是我们认为的一条更为切实的路径。”
二狗、大棚和彭傲正在录制段子。在北下朱,一个新的段子总会引起大量的模仿,对于怎么在同质化的产出脱颖而出,他们也摸不着头脑,“15秒钟的视频,说去就那么点东西,只够介绍产品,这真的很难,整个北下朱也没几个人摸到门道的。”
二狗、大棚和彭傲熬夜商讨段子。谈到30岁从头开始创业。“用一句话形容,经不起再失败。这个年纪,都背着房贷,之前没有还清的商业贷款以及孩子的教育经费、家里日常开支,不吃不喝每天净开销就要一万五,总是让我们焦躁不安。” 他们自嘲为短视频难民,但也无路可无路,“就算打包回家能干什么呢?一个月去拿几千块工资,房贷都还不了。”
二狗、大棚和彭傲在王哥店铺门口表演泼水段子,拍摄视频。来义乌之后,他们觉得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老家的生活过于安逸,没有危机感,花很多时间都浪费无效的社交上,维护在人前的面子。但在这里,和人聊天,都是谁谁谁爆单了,至于主播开什么车,穿什么名牌,没人聊这样的话题。
而王哥认为,义乌确实是一个创业者的天堂,但是它又是一个随时让你卷铺盖走人的地方。一不留神就会被淘汰,除了自己坚持不住,而且遭到家人、爱人的反对,还背负养家糊口的压力,撑不下来的很多。所以我很多时候都会建议他们先去找一份工作,先解决生活问题,然后再一步一步给自己定个位。“北下朱的现实,就像割韭菜一样,走了一茬又来一茬,受伤的多,留下来的又能挤过独木桥的人,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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